老屋的电闸藏在厨房门后，一块深褐色的木匣子。童年时，我总踮起脚才能摸到那个白色的开关。“啪嗒”一声，光明洒满房间，那声音于我而言，是世间最神奇的咒语。
祖母却从不让我轻易碰它。“电有电的路，”她常说，“人也有人的路。”她点亮的是煤油灯，昏黄的光晕在土墙上摇曳，像一只温柔的瞳孔。我在那光里写字，影子被拉得很长，仿佛能触及祖先的夜晚。
直到那个暴雨夜。狂风扯断了电线，整个村子沉入黑暗。祖母不慌不忙地点亮油灯，在灶膛生起火。她坐在光晕中心，开始讲那些古老的故事：关于饥荒年的一袋粮食，关于战乱时的地窖，关于她十六岁那年，第一次看见电灯时的震撼。
“我那时觉得，往后世上再也没有黑夜了。”祖母笑着拨亮灯芯，“可现在才知道，有些光还得从心里出。”
突然，电来了。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，方才那个被故事温暖的空间瞬间消散。我下意识地伸手——“啪嗒”，主动切回了黑暗。
祖母在暗中轻笑：“懂了?”
那一刻我真正明白了：幸福的开关从来不在墙上，而在我们心里。它不控制电流，却掌控着我们对光明的感知能力。祖母那代人经历过真正的黑暗，所以掌灯时分就是他们的节日;而我们拥有太多光明，反而失去了在暗夜里看见星辰的能力。
后来老屋拆迁，我拆下了那个电闸木匣。如今它放在我的书桌上，里面不再有电线，只装着一盏小小的油灯。
每当现代生活的喧嚣让我疲惫，我就会关上所有的灯，点燃那盏油灯。在跳动的光晕中，我听见祖母的声音，听见那些比电流更古老的智慧。原来真正的光明，从来不需要开关——它一直在那里，等待我们向内走去，点燃心中的灯芯。
而幸福，不过是在任何光明或黑暗里，都能看见光的能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