搬家前那个春天，外婆往我手心塞了一颗干瘪的葫芦种子。“阳台有只空花盆，你种着玩吧。”我本想推辞，但看见她眼里的光，还是接了过来。
那是一只褪色的陶盆，土硬得像水泥。我漫不经心地挖坑、埋种、浇水，很快就把这事忘了。直到两周后，一场春雨过后，土里竟钻出两片羞怯的嫩芽。
起初只是例行浇水。可当藤蔓开始攀爬，我不知不觉上了心：搭架子、松土、捉虫。某个清晨，藤叶间开出了第一朵毛茸茸的白花，像黎明前的小月亮。我蹲在花盆前看了许久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柔软。
真正的惊喜在立秋后——花谢处结出了拇指大的小葫芦。它们一天天膨胀，从翠绿变成淡黄，最后挂在那里，像一个个胖乎乎的笑话。收获那天，我剪下最大的那个葫芦，捧在手里沉甸甸的。
外婆把它做成瓢，舀米时发出沙沙的声响。那声音里，有我三个季节的晨昏。
后来学业繁重，常有烦闷时刻。但每次看见窗台上剩下的几只葫芦在夕阳里泛着暖光，心里就会平静下来。它们提醒我：快乐不是需要追逐的流星，而是埋在日常土壤里的种子。
如今我明白了，快乐的确是一粒种子。它不需要肥沃的土壤，不苛求充沛的阳光，只要你肯腾出一只花盆，匀出一点耐心。它会在你专注的注视里悄悄发芽，在你忘记计算得失时默默生长。
而最奇妙的是，当这粒种子开花结果，它结出的不仅是果实，更是另一种看世界的眼光。从此你知道，再平凡的日子也藏着生长的秘密，再小的容器也能孕育圆满的秋天。
那只葫芦瓢至今还在外婆的米缸里。每次听见米粒滑过瓢底的声音，我都听见快乐在说话：它说播种吧，哪怕只有一寸泥土;它说等待吧，哪怕只有一扇朝北的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