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们说秋天是金色的，可外婆院子里的秋天，却是从一抹倔强的青绿开始的。
那棵老柿子树站在院墙角，九月的风一遍遍擦过，它的叶子边缘已泛起焦黄，像被火燎过的信纸。可就在这片倦怠的黄叶中间，一颗颗柿子还固执地青着，硬邦邦的，紧紧攥着夏天最后的秘密。
外婆在树下拣豆子，阳光透过叶缝，在她银发上跳跃。
“还青着呢，时候没到。”她头也不抬地说。
我不信。偷偷摘下一颗，咬了一口。刹那间，一股极致的涩味封锁了舌头，像吞下一口生锈的铁。我龇牙咧嘴的样子逗笑了外婆。
“急什么?”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，“等霜降过，它们自己就甜了。”
于是我开始等待。看着秋风一天比一天凉，看着柿子的绿衣一寸寸褪去，染上夕阳的颜色。那变化缓慢得几乎无法察觉，却又坚定不移。
终于，在某个霜降后的清晨，外婆把我叫到树下。她用长长的竹竿轻轻一碰，一颗饱满的柿子便落入掌心。那柿子通体橙红，软得恰到好处，像一盏温暖的灯笼。
我小心地撕开薄皮，吸吮那蜜一样的果肉。甜，一种醇厚而慈悲的甜，瞬间在口腔里漾开。这甜里，有等待的耐心，有风霜的历练，更有时间赐予的从容。
我忽然明白了——秋天不是单一的金色，而是一场盛大的蜕变。它让叶子勇敢地红、坦然地黄，也让果实从青涩走向成熟。那最初的涩，不是缺陷，而是为了酝酿更深的甜。
如今，外婆的院子已在高楼之下，那棵老柿子树也无处寻觅。但每到秋天，当我看到街头贩卖的柿子，舌尖总会泛起记忆里那先涩后甜的滋味。
秋天的颜色，原来是时间调出的色彩。它让青涩熬成甘甜，让繁华归于静美。而在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里，都有一场这样的秋天——它教会我们，所有的等待都不是虚度，所有的成熟都始于青涩。
那抹最初的青，是秋天写给我们的、关于成长的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