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黄昏,我再次站在这座陌生的城市街头,看着雨幕中模糊的霓虹。这是我随父母迁徙的第三个城市,书包里装着刚发下来的期中试卷,鲜红的分数像这座城市一样冰冷。雨水顺着发梢滑进衣领,我却不愿加快脚步——反正,哪里都不是家。

雨突然停了。
不,不是雨停了。一把藏蓝色的伞在头顶绽开,伞骨间有细小的锈迹,像岁月的脉络。我愕然回头,看见一位老人。他满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,深灰色的中山装洗得有些发白。
“孩子,雨大了。”他温和地说,声音像陈年的檀木。
我僵硬地道谢,与他并肩走在突然安静的雨里。伞并不大,他却小心地保持着距离,自己的左肩淋在雨中也浑然不觉。更让我惊讶的是,他轻轻哼起一首曲子。那调子陌生又古老,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。
“这是《雨霖铃》,”他仿佛看穿我的心思,“我故乡的调子。小时候,每当下雨,母亲就坐在屋檐下哼唱。”
“您故乡很远吗?”
老人目光投向雨幕深处:“很远,回不去了。那棵大槐树,那条青石板路,都只在梦里了。”他顿了顿,“但你看,我把故乡带在身边。下雨时唱一唱,就像从未离开。”
我忽然想起书包里的试卷,想起转学时的仓促,想起那些还来不及说再见的朋友。原来,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雨中行走,每个人都带着一片回不去的天空。
“孩子,”快到路口时,他停下脚步,“你要记住,世间所有的雨都是相通的。你今天走过的这条街,也许正连着另一个人的故乡。”
他把伞塞进我手里,转身走进雨幕。我愣在原地,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,手中的伞柄还留有余温。
那一刻,雨声忽然变得温柔。我明白了,他给我的不是一把伞,而是一个道理:我们都是异乡人,都在寻找躲雨的地方。而真正的温暖,是在雨中依然相信——每一滴雨水里,都可能藏着一首古老的歌;每一次陌生的相遇,都可能是故乡以另一种方式与我们重逢。
雨还在下,我却不再觉得寒冷。因为我知道,这把藏蓝色的伞,已经为我撑开了一片移动的故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