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总爱把月光称作“我的”——它不是天上那轮冷冰冰的圆盘，是奶奶摇着蒲扇讲古时落在我发梢的暖，是夏夜纳凉时裹着茉莉香气的毯，是刻在记忆里、任岁月也擦不掉的温柔。
小时候住在乡下，奶奶的竹床总摆在院坝中央。每到月半，她便搬来小方桌，摆上切好的西瓜、泡好的茉莉花茶，然后摇着蒲扇喊我：“幺妹，来数星星喽!”我趴在竹床上仰头，月光便从葡萄架的缝隙里漏下来，在我脸上织出细碎的银网。奶奶指着月亮说：“那是嫦娥的镜子，玉兔在捣药，吴刚砍的桂树，落下的叶子会变成星星。”我信以为真，伸手去抓飘落的“桂叶”，却捞了满手月光——凉丝丝的，像奶奶的吻。
月光也是有声音的。夏夜的蝉鸣太吵，蛙鸣太闹，可月光落下来的声音，像奶奶哼的童谣：“月光光，照地堂，虾仔你乖乖瞓落床……”我睡不着时，奶奶就拍着我后背，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我们身上，把两个人的影子叠成一片。她轻声讲着老故事，我数着她蒲扇摇动的节奏，渐渐坠入梦乡。那时我以为，月光是奶奶的魔法，能把所有不安都哄睡。
后来搬进城里，高楼像森林般挡住了天空。我常在阳台望月亮，它变得小而远，像块蒙尘的玉。直到去年中秋，奶奶来城里小住。她执意要在阳台摆上竹床，铺上旧时的蓝布床单。月光漫进来时，她忽然指着月亮笑：“你看，桂树影子还在呢!”我凑近一看，云层里果真有团模糊的轮廓，像极了奶奶故事里的桂树。她摇着蒲扇，茉莉香混着月光漫过来，我忽然鼻子一酸——原来月光从未走远，它只是换了种方式，跟着奶奶的爱，住进了我的心里。
如今奶奶回了乡下，可每个有月亮的夜晚，我总觉得她还在身边。月光落在书桌上，像她替我掖被角的手;月光漫过窗台，像她哼的童谣在耳边响起。我终于懂了：我的月光，从来不是天上的景，是奶奶用故事、用陪伴、用岁月里的暖，为我织就的一张温柔的网——它罩着我童年的梦，也暖着我往后所有的岁月。
今晚月色正好，我对着月亮轻声说：“奶奶，你看，月光还是那么暖。”风过处，似有蒲扇轻摇，似有童谣飘来——原来我的月光，一直都在，从未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