搬进新家那天,爸爸带回来一只圆肚玻璃缸,说送我一尾“水中灯”。缸底只铺一层薄薄的鹅卵石,两株绿萝歪着脖子,像做错事的小孩。我把三条小金鱼放进清水里,它们立刻抖开绸缎般的尾巴,一红一白一黑,像三枚会游动的标点,给我的初中生活打上省略号。

起初我以为养鱼就是“喂喂水”,结果第一周就出事。放学回家,红鱼“小灯笼”浮在水面,尾巴被血丝缠成细线。我吓得直喊妈妈,才知道是“烫尾”——阳光直射、水温升高,细菌趁虚而入。紧急换水、下盐、遮光,我守在缸边写作业,每写两题就用手背试水温,像一名提心吊胆的护士。三天后小灯笼重新晃起火红尾巴,我心里才开出一朵小小的莲。
为了“升级病房”,我把零花钱全砸进宠物店:过滤器、加热棒、水质测试剂,还买回一条叫“墨墨”的黑色龙睛,专门负责“吃藻保洁”。夜里,过滤器的流水声像微型的雨,陪我背英语。偶尔抬头,看见墨墨用圆眼盯着我,两只灯泡般的瞳孔映出台灯的光斑,仿佛在说:别急,慢慢来。于是我压低声音默背,连水波都少震几下。
最惊喜的是“孵雨”事件。春末暴雨前气压低,我发现缸壁布满透明小珠,像谁撒了一把水晶盐。上网一查,竟是金鱼“追尾”产下的卵。我连夜用纸盒做“孵化箱”,打氧、控温,每天记录胚胎变化。第五天,芝麻大的小鱼苗破膜而出,摇着几乎看不见的尾巴。我用放大镜观察,感觉像在看宇宙飞船登陆陌生星球。可惜第一次育儿经验不足,最终只成活两条。我把它们养在矿泉水瓶里,取名“小雷”“小雨”,纪念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。
暑假去外婆家两周,我把鱼缸托付给爸爸。回来一看,水面漂着几瓣绿萝根,小雷小雨失踪,只剩墨墨孤独地转圈。爸爸摊手:“换水时不小心冲走了。”我鼻子发酸,却忍住没哭,只是默默把缸擦得透亮,重新种上水草。原来生命像水一样,握得越紧,越容易从指缝溜走,而责任就是在失去后仍愿意把玻璃擦到能照见自己的脸。
如今原缸只剩下墨墨,它已从小乒乓球长成核桃大,眼睛依旧像两只小灯笼。夜深人静,我写作业的间隙抬头,与它对视几秒,心里就升起一盏柔和的水底灯。那灯光提醒我:成长不是一路收获,而是一边守护一边告别。养金鱼的那些日子,我学会了换水、测氨氮、写观察日记,也学会了接受空荡的水纹——只要灯还亮着,新的省略号就会继续游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