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午的晨雾还未散尽,巷子里已浮动起清苦又甘醇的香气——那是艾草特有的味道,像一根无形的线,一头系着老屋的门环,一头牵着我奔向奶奶的庭院。记忆里,这缕艾草香从不是单纯的驱邪符号,而是奶奶用岁月熬成的温暖,任凭时光流转,始终萦绕在生命深处。

小时候的端午总从采艾草开始。天刚蒙蒙亮,奶奶就挎着竹篮带我上山。她教我辨认叶片背面泛白的才是真艾:"要挑叶尖带露的,药性足。"我蹲在田埂边,看她粗糙的手指拂过艾草丛,指尖沾着细密的绒毛,像落了层薄霜。"艾草性温,能驱寒除湿。"她把采来的艾草捆成小束,青绿的叶片上还凝着水珠,"从前缺医少药,端午挂艾草是老祖宗的法子,也是咱老百姓的念想。"那时我只觉艾草香好闻,如今才懂,这株平凡的植物里,藏着祖辈对健康的守望,对生活的热望。
奶奶的巧手能把艾草变成各种温暖的形状。她把艾草晒干碾末,混着雄黄调成香囊,针脚细密地绣上"平安"二字,挂在我书包上;又把艾绒填进粗布缝制的虎头鞋里,说"穿上能踩小人";最难忘的是端午午时,她将艾草煮成热水,兑上薄荷、金银花,逼我泡脚:"脚暖了,百病不侵。"蒸腾的热气里,我看见她鬓角的白发被水汽濡湿,像落了一层温柔的雪。
去年端午,奶奶的腿疾加重,再不能上山采艾。我学着她的样子,在小区绿化带寻到几株野艾,笨拙地捆成小束挂在门楣。妈妈笑着煮来艾草水,我蹲在奶奶床边帮她洗脚,水温刚好,像她从前为我试的那样。"艾草还是当年的香。"奶奶握住我的手,掌心布满老茧,却暖得像晒过太阳的棉被。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:艾草的温暖从不在驱邪的功效里,而在奶奶采艾时弯曲的脊背,在她缝香囊时专注的侧影,在她为我们操劳时永不冷却的爱意。
如今城市里的端午多了许多新式习俗,可我家门楣上依然挂着艾草。风过时,叶片沙沙作响,像奶奶在耳边轻语:"这草啊,越陈越香,就像亲情,越久越暖。"我伸手轻抚门楣上的艾束,清苦的香气里渗出丝丝甜意——原来有些温暖,正如这端午的艾草,看似寻常,却能在岁月里扎根生长,成为生命中最坚实的依靠,任凭风雨,始终驱不散、化不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