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冬至的黄昏,外婆的手像两只灵巧的白鸽,在面团与馅料间翻飞。我看着一个个精致的饺子在盘子里列队,如同月牙形的艺术品,忍不住说:“外婆,教我包饺子吧。”

外婆笑了,眼角漾开细密的纹路:“包饺子可不是把馅包进皮里那么简单。”
她先教我揉面。面粉在盆里堆成小山,中间挖个坑,慢慢加水。“水要一点点加,就像认识一个人,急不得。”外婆的手在面粉里画着圈,絮状的面粉渐渐抱团。当我的手也伸进去,才知这活儿的艰难——不是太干裂开,就是太湿粘手。外婆调整着水量:“生活就是这样,要在干湿之间找到平衡。”
醒面时,我们准备馅料。外婆的刀在案板上响起细密的鼓点,肉末、韭菜、香菇渐渐融合成和谐的团体。“调馅要顺一个方向搅,”她示范着,“你看,就像团队要往一个方向使劲。”我笨拙地模仿,馅料却总是逃出我的掌控。
终于到了包的时刻。我自信满满地舀了一大勺馅,学着外婆的样子对折、捏紧。可饺子却像个倔强的孩子,不是这边开口,就是那边露馅。再看外婆手中的,每个都挺着饱满的肚子,裙边均匀,神气十足。
“你太贪心了。”外婆轻轻点破,“馅要不多不少,就像对人,热情不能太过,也不能不及。”她放慢动作让我看:皮摊在掌心,馅料居中,对折后先从中间捏合,再向两边打出褶子。“这褶子啊,”外婆说,“就像生活里的那些小讲究,让平凡的日子有了美感。”
我重新尝试,这次只放半勺馅。虽然成品瘦巴巴地趴在盘子里,但总算没有开口笑。外婆鼓励地点点头:“第一个能站住的饺子,比一百个完美的饺子都珍贵。”
那个下午,我包了二十七个饺子,从歪歪扭扭到有模有样。煮饺子时,它们在锅里起伏,像白色的小船。外婆说:“看,它们在锅里跳舞呢。人生也是这样,要经得起沉浮。”
当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桌,我咬开自己包的那个——虽然外形还不完美,但味道里有着特别的香甜。那一刻我明白,我学会的不只是包饺子,而是在面粉与清水、掌心与温度之间,读懂了外婆想要传授的生活哲学:凡事都要经历从笨拙到熟练的过程,而真正的传承,就藏在这些看似平常的手把手教导里。
如今,每当我在异乡的厨房里包饺子,总会想起那个冬至的黄昏。外婆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,而我已经能把这份温暖,包进每一个圆鼓鼓的饺子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