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宅门框上的铅笔印,从齐腰处一路攀到门楣。最低那道旁边还画着歪扭的小太阳,是六岁生日时刻的,当时够不着,父亲把我扛在肩上才画完。

真正理解这些刻痕是在搬家那天。母亲抚着门框说:“初中这道特别密,半年量三次,总着急长大。”她的手指在某个斑驳处停留,“这是你中考前夜画的,当时说长不到一米七就不考了。”阳光斜照进来,那些深深浅浅的印记突然变成梯子,载着年少的我一级级向上攀。
我注意到两道特殊的刻痕。一米五处有块褐色污渍,是熬夜复习打翻咖啡留下的;一米六三旁边粘着干枯的桂花,来自高三那个失眠的秋夜。原来成长从不整齐划一,总有些意外的印记让生命显得参差多态。
最触动我的是门框背面。那里有父亲年轻时刻的篮球明星身高,有母亲嫁过来时刻的家乡习俗标记,还有我养过的小狗“板凳”每年爪印的拓片。这些被门板隐藏的痕迹,才是我们家族真正的年轮。
如今新家的门框光洁如镜。但我保留了老门框上三厘米宽的木条,将它制成书签。每当翻阅旧日记,木条上的刻痕便与文字相互印证——原来所有的成长都是雕刻时光,而疼痛与荣耀,最终都会沉淀为生命的纹理。
当我在新居门框刻下第一道线,突然听见岁月的回响。那些看似测量身高的刻度,实则是灵魂拔节的见证。就像老门框上最浅的刻痕,在某个角度看去,依然闪着十六岁夏天的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