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场雨把夏天最后的暑气冲走,校园的林荫道忽然换了背景。我踩着沙沙作响的梧桐叶去上课,抬头便看见秋在高处打翻调色盘:金黄、赭红、深褐、灰绿……一层层铺展,像巨幅油画悬在头顶。

最抢眼的自然是银杏。图书馆前的两棵古树,一夜北风后集体换装,叶片由边缘向中心晕开亮金色,阳光一照,竟像无数小灯盏同时点亮。下课铃响,同学们排队从"金雨"里跑过,叶片旋转着落下,在肩头轻轻一吻,又飘到地面铺成一条闪闪发亮的隧道。我弯腰拾起一片,叶脉清晰如刻在铜版上的纹理,握在手里,像握住了一枚季节发行的纪念章。
爬山虎则负责把红色推向极致。老实验楼西墙被它们覆满,炽烈的猩红从三楼垂到地面,仿佛整座楼正在安静燃烧。午后,阳光斜照,墙面红得透亮,玻璃窗户成了黑洞,远远望去,像一幅巨大的剪影画。偶尔有白鸽掠过,羽翼被映得微红,像从火里飞出的信使。
稻田的颜色藏在城南。周末,我坐小火车去郊外,窗外掠过连绵的金浪,稻穗低头,像谦逊的学者。田埂上残留的绿色与稻海的金黄相互挤压,拼接成明亮的地毯。农人弯腰收割,草帽在起伏的稻浪里忽隐忽现,远远传来"嚓嚓"的割稻声,像大地在轻轻呼吸。
黄昏时分,天空为秋天补上最后一笔淡蓝。晚云被夕阳烘成柔软的橘粉,与地面的金红交相辉映。我沿铁路慢慢走,脚下碎石响,仿佛给天空的调色板配乐。那一刻,我明白秋天并非单纯的萧瑟,而是以极致的绚烂,为四季画上最饱满的分号。
夜色降临,各种颜色沉入灰蓝的幕布,只剩风在枝头沙沙作响,像画家收笔时轻甩的余墨。我把口袋里的银杏叶掏出,夹进书本。合上扉页,也合上这一幅流动的秋色——待到来年翻开,金黄与赭红仍会在纸间轻轻呼吸,提醒我:所有热烈的色彩,终将归于宁静;而宁静,孕育新的斑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