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被我们称作“老铁”的自行车,除了铃铛不响全身都在响。它载着我们在六月的晚风中飞驰,像一支划破沉闷的箭。

刚结束高考的我们,约定在成绩公布前,骑行三十里去看海。这计划在大人眼里纯属胡闹——“等有了车,空调开着,什么海看不成?”但他们不懂,我们要的不是海,而是这三十里路上呼啸而过的风。
出城的路起初并不浪漫。重型卡车卷起尘土,红绿灯机械地眨着眼。但当我们骑上沿海大道,一切都变了。
咸腥的风扑面而来,带着自由的温度。不知谁先唱起了跑调的歌,所有人都跟着吼起来。歌声破碎在风里,我们却觉得那是天籁。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,像跃动的音符。小波的眼镜上趴着一只莽撞的飞蛾,他竟说那是蝴蝶;阿明的白T恤被汗水浸透,他说这是青春的印章。
最陡的坡出现在最后五里。双腿像灌了铅,呼吸扯得肺疼。就在快要放弃时,不知谁喊了一声:“冲啊!”我们竟都站了起来,用尽全身力气踩着踏板。那一刻,没有人说话,只有链条的嘎吱声和粗重的喘息交织成最原始的战歌。
然后,在坡顶,我们看见了它——月光下的大海,像一块巨大的深蓝色绸缎,在眼前无限铺展。没有欢呼,没有雀跃,我们只是静静地停下车,任海风灌满单薄的衣衫。
站在防波堤上,我突然明白:青春从来不是一个年龄,而是一种状态。是明知山有虎,偏向虎山行的倔强;是相信三十里外的海,比空调房里的纪录片更真实的浪漫;是愿意用一身汗水,去换片刻自由的豪情。
那点青春气,终究化作了千里快哉风。
当我们掉转车头,重新没入城市的灯火时,每个人都知道,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——我们依然平凡,但内心已有了一片可御长风的海。此后无论行至何处,只要想起这个夜晚,便能从胸中唤出那阵十六岁的风,吹散所有迷惘与彷徨。